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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Chapter.04【修】希澤殿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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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朗伯恩接鄰的伯萊明特郡,是維多利亞女王次子希澤殿下的封地。次子的地位一直是希澤的心病,這種狀況即使在王兄茨威姆殿下逝世後的今天也沒有改變。

但凡圈子裏的人都知曉,希澤殿下討厭倫敦,若非萬不得已,絕不會離開封地一步。

距離哈福德郡麥裏屯村十多公裏開外,有一處叫布拉尼,隸屬於伯萊明特郡,是希澤殿下的莊園所在地。

即便遠離倫敦,希澤對朝中的情形還是略知一二。貴為王子王孫,若有心做一番事業,誰會缺一張情報網?

卡倫特、法克斯、特裏昂三家,在朝中有如此地位,也不是沒有道理。當所有貴族都削尖腦袋謀劃著擠上一張勝利之船,獨他們三家唯以女王為念,盡心盡忠,恪守本分。

由於女王的青睞,這三家的孩子,和王孫公主一起長大,彼此之間很是熟悉。大王孫修奈澤爾殿下優雅沈穩,二皇孫伊萊亞殿下崇武陰狠,孩子們與大王孫更親近,似也是理所當然。

此時此刻,天已清明。

希澤府邸裏的窗簾還重重遮合。尾指挑起一角,狹窄的縫隙裏,希澤望見那騎驚塵白馬歸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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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陽透過陰翳,熱氣蒸騰,射入曼格菲斯花園裏的,只有暖意。

剛是早餐時間。

暗紅桌布上杯碟交叉,無花瓷杯裏錫蘭紅茶飄香,氤氳的水汽濕潤了正中的酒紅封蠟。然而還是可以辨別,封蠟之中盾形的框架和其側對立的雄獅與獨角獸。

無需多言,身份已昭然若揭。那是皇家徽章才有的特色,集金獅與獨角獸於一身。

“我們,帶點什麽禮物?”拉斯菲爾蒂擡眼看那天色,神情冷淡。

這時間收到的信函,該是多早寄出。

“我記得前些日子北方進貢了一座浮雕,在鄧普斯那兒。”費德裏從容戴上象征宗子的綠扳指,擡手端詳,幽幽綠光照得他同為墨綠的眼,暗影浮動。

他說的是聞名北意的雪狼瓷雕。高挺的身子、直立的耳朵和微擡的尾部,無不在向世人宣告,它頭狼的地位。最為奪目的,當是那一雙藍寶石嵌上的眼,流光溢彩,熠熠逼人。

然而修奈澤爾殿下卻不喜歡,隨手送給了鄧普斯。

“他會喜歡的。”波爾希思收了信。

真正等到動身,已過了午間。

他們這樣的人家,講究無非矜持二字。

然而他是皇室貴胄,他們是一介臣子,規矩還在。

拉斯菲爾蒂不再穿她鐘愛的騎裝與長靴,換了一襲墨蘭寬擺長裙,黑絲綴連,雙環扣雪銀鏈垂落頸項。男士們亦非尋常打扮,綢面禮服和暗啞銅扣,低調奢華。

黑頂馬車懸上對立盾徽,載著四人奔赴拉格。

一路,側目連連。

直到馬蹄踏起的塵煙消散,仍能聽得哈福德郡的竊竊驚羨。那時滿村婦孺尚未明了,再怎樣接近,他們都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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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到時,他卻不得閑。

管家通報:“諸位稍待,殿下正與蘭伯爵書房議事。”

沒有隨從,一方錦盒拉斯菲爾蒂提著,薄紗手套下細指微曲。一旁的男仆偷眼打量市井流言裏最美的貴家風姿。她不經意回首,一雙灰眸如含淺笑,低低道:“我們去後院轉轉,殿下得空,煩與他說聲。”

說完便走了。沒有什麽貴家女子普遍的高傲,連語氣都是如醉春風的三分溫柔,可是她說了,你便無可拒絕。

少年時,曾隨修奈澤爾殿下來這公爵府邸。後院的一座木橋,一池清水,和十裏不敗紅蓮,是拉斯菲爾蒂的最愛。

經年後,院落景致不變,紅蓮盛開如舊。

隱隱一聲嘶鳴,擡眼,未拴縛的白馬奔騰而來,驚起一地碎葉,鬃毛柔順迎風而舞,遠遠看去,似是鵝雪傾瀉。

“這麽多年了。”鄧普斯腳尖一轉,堪堪向白馬走去,“殿下還是這樣放縱它。”

“可它終究還是老了,就像很少有人再那樣叫我一般。”

鄧普斯的手才剛舉起,甚至沒來得及落下,背後清清冷冷的,響起那人略帶哀憂的嗓音。一楞,然後淺笑,鄧普斯回身半彎腰。

“殿下。”自從封得伯萊明特的土地,便很少有人喚希澤為殿下。只有他們,改不了舊習。

希澤臨橋而立,遠望的眼神有些不以為意,“只是一個名號,偏偏你們固執。”像是看開又像是看不開。也罷,大家都是念舊人。

“可不是,那年那朵紅蓮雕謝,拉斯傷心得就差把我宰了。”背對著希澤,波爾希思看鯉魚躍起,撼動的波紋搖曳了紅蓮。

“竟記得些糗事。殿下一箭穿透的紅蓮謝在你手裏,你說,我還能想到什麽?”

那年,希澤府裏的紅蓮迷住了拉斯菲爾蒂,仍誰叫喚都不理睬,連修奈澤爾都奈她不得。希澤的箭法朝中聞名,一箭離弦,貼著她發絲擦過,刺穿面前紅蓮。

他捧著那朵帶箭的紅蓮送到她面前,心下忐忑。這位久經風霜的殿下,竟是最怕女孩的哭鬧。他以為她會惱他壞了那朵蓮花,哪料她卻拽著他衣袖,求他教她箭法。

她從來是特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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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茨威姆走後,無人再有這份閑情。”希澤凝視著自己的手,繁覆的掌紋裏,繭子已淡去。許是太久不拿弓箭了,“你們都長大了,便是避暑,這拉格山莊也住不得。”

權臣之子,當朝王子,流於市井,不知又是怎樣一段蜚語。

人言可畏。

“偏偏你我又都記得當年閑射的快活。”放眼遠眺,當年善射的他甘願委身此地,不是沒有緣由。而這些,都無所謂了。

“難得一見,也難得快活一遭。”希澤擡手,伏在灌木陰影裏的下人端上保養完好的弓箭。

一切連貫得讓人以為早有預謀。

“可是僅我獨射,未免無趣。不如來一場較量。”希澤指著白馬頭顱,下人剛放上的蓮花,“大家都是念舊的人,射這紅蓮最好。”

“有趣。既然是紅蓮,必須從拉斯開始。”費德裏拿過錦盒,半推著拉斯菲爾蒂上前。她也不推脫,落落挽弓,弦繃箭出,劃碎蓮花一朵。

近在咫尺的危機,換得只是那馬閑閑頓足。

果真一匹好馬。

“殿下是主,我們是客。您這主人,說什麽也得多射幾回。”

希澤挪步拉斯菲爾蒂方才的站位,閉起半邊的眼,雙手虛持弓身,並不急於滿拉,左右微移,取到一合適角度,猛得用力。

箭折,嘶鳴。

沒有預期裏的紅花飛瀉,只見血珠自白馬眼角滾落,幾聲哀鳴裏,空蹬的腿肚無聲垂地。

箭落,馬死。

他道:“分心了。”不無感傷。

鄧普斯攔下馬童,親自闔上白馬的眼,輕緩而莊重,“何事擾了殿下的心?”

希澤側過身,身後陽光涓涓,池水泛泛,紅蓮正艷,兩側錦鯉游戲,不解死傷之悲。“我待松弓,聽見鯉魚躍飛打翻了紅蓮,便射偏了。”

來客歸去。

空蕩後院裏,管家最終看著白馬屍首被擡往遠方掩埋,空餘希澤一人負手而立,低頭,與腳邊微啟錦盒裏的蒼狼對視。

良久,只聽他說:

“可惜,一匹好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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